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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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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

“王爺,這小狗給王妃娘娘送去吧?”趙七見晉王看著小狗若有所思,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麽,索性開門見山地問。

“嗯。”賀長霆答允,便讓趙七去看看她是否已回了玉澤院。

趙七很樂意跑這一趟,覆把小狗裝進籠子,拎著往玉澤院去了,沒一會兒便折返回來,“王爺,送過去了。”

趙七去到玉澤院,仍是在院門口把小狗交給了碧蕊,碧蕊當然不會拒絕,他卻全當是王妃娘娘收下了,這便回來覆命,自認差事辦得挺好。

賀長霆見趙七空手而回,心中莫名松了幾分,想是王妃爽快收下了那只小狗。她應當是喜歡小狗的,不然也不會在宴席上抱著安平公主那只猧兒逗玩。

段簡璧才回到玉澤院,便見碧蕊笑吟吟迎過來。

自送走那三個丫鬟後,段簡璧起居都是王府內丫鬟伺候,雖不是特別親近,但各司其職,倒也利落,很多事便用不上碧蕊,而碧蕊也更喜歡做迎來送往之事,往段簡璧跟前來多是幫晉王那邊傳話或遞物,再就是勸她不要耍性子與晉王生分。

“娘娘,你猜王爺給您送了什麽東西來?”碧蕊眼睛冒光。

前幾次送藥送詩文,還可說都是尋常之物,是王妃娘娘當時當刻所需用的東西,可今次這拂林貢犬,放眼整個京城也只有三四只,是京城貴族女眷們最喜豢養的逗樂寵物,連段家嫡姑娘想玩都得進宮討好安平公主才能玩上幾日的。

王爺竟然給王妃娘娘送了過來。

碧蕊抱著小狗送到段簡璧跟前,“娘娘,你瞧它多可愛。”

若之前的藥和詩文都算不得禮物,這次的拂林犬可算是正正經經、心意滿滿的禮物了。

段簡璧自然是喜歡這小家夥的,沒忍住心下稀罕抱了過去,撫著它毛茸茸的腦袋逗玩,過了會兒才覺出不妥。

這小狗是晉王狩獵大賽得的賞賜,必定稀貴,她若是正正經經的晉王妃,收下便收下了,可她並不是,還是不要貪圖虛榮。

而且小狗畢竟不是一件死物,會養出感情的,她遲早不做晉王妃,終究要搬出這個院子,也還會有新人搬進來,這只小狗若養在她這裏,到時候怎麽辦,因為太貴重,她不能帶走,可留在院裏,難免叫新來的王妃膈應,到時候這小狗恐也無法再得善待。

不管是為她自己考慮,還是為這只小狗著想,都不應該留下它。

段簡璧把小狗還給碧蕊,要她放回籠中,“我養不成,還是送回去吧。”

碧蕊奇怪:“如何養不成,娘娘,您不會養,婢子們會啊,這是王爺親自送來的,這樣送回去怕是不好看。”

段簡璧道:“無妨,我親自去送。”恰巧她過幾日也要出府去埋葬二哥,一道稟知王爺。

碧蕊百般不情願,但見勸不住王妃,只能依言照辦,把小狗放回籠子,提著它隨王妃去了書房。

趙七見王妃來,還帶著剛剛送過去的小狗,心生奇怪:“王妃娘娘,是不是這狗不聽話?要是不聽話,您只管打,打兩回就聽話了。”

段簡璧笑著搖頭:“煩請趙翼衛通稟,我有事找王爺。”

趙七一聽,知道不必通稟王爺也能聽到這裏動靜,忙把人往裏面請,口中說著:“王爺吩咐過,您來了只管進便可。”

書房這院裏非必要不進丫鬟,碧蕊只能留在外面,將籠子交給了趙七。

賀長霆自然聽到了外面動靜,看似執卷看書,心思已不能專註,方闔上書卷。

便聽趙七叩門,“王爺,王妃娘娘來了。”

房門打開,段簡璧進門,趙七將籠子放下便出去了,仍舊為二人闔上門。

賀長霆朝那黑乎乎的小狗望了眼,小狗扒著籠子,喉嚨裏發出唧唧噥噥的可憐聲,眼巴巴望著他,想要出去玩。

段簡璧也看了眼可憐兮兮的小狗,還是說道:“多謝王爺好意,可惜我一沾狗毛就起疹子,怕是養不成。”

賀長霆朝她露在外面的雙手掃了眼,白白凈凈,膚若凝脂,沒有一絲要起疹子的跡象。

她在說謊,白日裏她就逗玩了一只小狗,果真起疹子,這會兒便該起了。

她不是養不成,而是不願意養。

“既如此,那便罷了。”賀長霆淡淡說道。

段簡璧又道:“還有一事想請王爺允準,我後日想出去一趟。”

她沒有細說事由,賀長霆便也不答,看著她等後面的話。

房內沈靜片刻,賀長霆問:“出去所為何事?”

段簡璧覺得沒必要與他說太多兄長們的

事,遂道:“一點私事。”

賀長霆並不滿意這個答案,仍是不置可否。

段簡璧沒等來允準,想了想,補充說:“我想去看姨母和哥哥。”

她說這些話時始終低著眼眸,並沒去看晉王神色,等了片刻,聽他說道:“我與你哥哥也算舊識,他歸京,我未能及時為他接風,已是抱憾,不如,請他來府上一聚。”

段簡璧擡頭看他,滿眼愕然,卻又聽他補充一句:“你的姨母,也可接來相聚。”

段簡璧受寵若驚,用無事獻殷勤、非奸即盜的目光審視著他。

冷靜地想了想,有了一點眉目,他莫非是瞧上了哥哥的神勇,想要籠絡哥哥?

但哥哥不想在他手下做官。

“不必了,我們這次是有喪事要辦。”段簡璧漠然拒絕。

“喪事?”賀長霆目光一滯。

段簡璧點頭,卻不欲詳說,只道:“請王爺允準我出府。”

賀長霆看著她,心內如潮翻湧,他只是想多知道些他們的消息,知道他們從前經歷了什麽,如今正在經歷什麽,可她守口如瓶,防他如防猛虎,一個字都不願透露。

那個十三年不曾再喚過的稱呼,在喉嚨裏轉了又轉,終於被他艱難地送出來。

“阿璧,你大概不記得我……”

段簡璧輕輕打了個激靈,渾身的汗毛直楞楞豎起來,片刻後才又消下去。

他從昨日就有些不對勁,會突然那般親切地喚她,太反常了。

她水靈靈的眼睛瞪的渾圓,像在看一個騙子,警惕地望著晉王。

賀長霆走近,她便後退。

“你哥哥,從未跟你提過,一位賀家阿兄麽?”賀長霆自己都沒意識到,這句話裏帶了多少不甘心。她那時才三歲,不記得他很正常,但不代表那段時光沒有存在過。

段簡璧搖頭,心裏終是被他激起了疑惑好奇,問:“你當真認識我哥哥?”

賀長霆微微嘆了一息,徐徐說道:“你們兄妹三人,段明函長你五歲,明容長你三歲,你母親林夫人,在你兩歲七個月時亡故,而後,你們兄妹三人皆被送走,我得到的消息是,都送到了西疆,可我不知你何時被轉送他處,也不知你兩位兄長,是否真的送往西疆。”

他望著段簡璧,概是戳到了她傷心事,那雙眼睛裏盈盈又泛淚光,見他望來,不欲叫他撞破,倔犟地偏過頭去。

賀長霆又道:“你名為簡璧,是因林姨行經簡水而得古璧,後便有你。”

段簡璧眼淚如珠墜落,她知道他說得不假,前面那些事或從別處探查可知,但她名字來處,卻只有親近之人才知道,姨母也跟她說過這個故事。

她擦去眼淚,想了想,問道:“如果真是這樣,我哥哥為何說不認識你?”

賀長霆不語,心頭發悶。

默了會兒,他問:“你說要辦喪事,是為何?”

段簡璧這才如實說:“我二哥哥在西疆重傷,沒能回來,大哥只帶了他衣裳回來,讓他落葉歸根。”

她說這話時,雖已極力忍著情緒,還是露了些哭腔出來。

賀長霆不自覺擡步,又朝她走近幾步,想要給她些安慰,卻見她退開幾步,轉過身子不再看他,獨自平覆心緒。

賀長霆不再近前,只是看著她擦淚的背影。

他籌謀得還是太晚了,如果第一次定下東都就去西疆,或許還有機會平安帶回段辰兄弟二人。

“後日,我去送明容一程。”賀長霆說道。

段簡璧沒有說話,擦幹臉上淚痕便要告辭。

賀長霆看著她轉身離開,將到門口處,他突然開口:“你請教元安的事,可解決了?”

段簡璧沒有回頭,輕輕點頭:“解決了。”

沒有再多一個字,沒有再多留一刻,開門出去了。

房內突然變得空空蕩蕩,冷清寂寥,只有那只通身烏黑的小狗心有不甘地扒著籠子,唧唧噥噥,可憐巴巴望著賀長霆。

賀長霆卻望著門口處闖進來的沈沈夜色。

在她心裏,他就只是一個王爺了吧,有事通稟,無事不來相見的上位者而已。

便是他告訴她,和她哥哥是故友,他們幼時相交,她卻也沒有表現出很大的興趣,沒有同他多說一會兒話,敘敘舊的意思。

趙七進門,看見籠子裏的小狗,問:“王爺,王妃娘娘為何不養,多可愛的小狗啊?”

賀長霆不說話,打開籠子放那小狗出來。

小狗一得自由,滿屋子撒歡兒,脖子上的鈴鐺叮叮作響,歡快的像匹脫韁小馬。

“暫且養著吧。”賀長霆道,等哪日她不怨他,不與他置氣的時候,或許願意抱走這小家夥逗玩。

···

若是段簡璧一個人去參加葬事,她不會乘晉王府的牛車,但今日晉王一道,她若還是走路去,晉王騎馬,總歸不大妥當。

賀長霆驅馬在前,有意控制著速度,盡量不與後面的牛車拉開太遠距離。趙七隨行,不時扭頭對車夫示意叫他再趕快些,心裏卻奇怪,王爺為何不騎馬載著王妃,那樣不比現在快?

他才這樣想罷,聽身後哢嚓一聲,回頭看,車轅不知何故斷了,車身沒了牛的支撐,傾倒在地,車夫也被摔了個跟頭,灰頭土臉爬起來忙要去扶正車子。

趙七急忙下馬前去幫忙,也欲去扶車子,賀長霆道:“先控住牛。”

方才車轅斷裂,茬口打在牛身,那牛吃痛受驚,跑脫了韁套,若不及時控住,怕會沖撞了來往行人。

趙七去控牛,賀長霆則折返下馬,去看車內的王妃,見她雙手牢牢扒著窗棱,身子雖往前滑了下來,幸而沒有被甩出車外。

賀長霆單臂擡起車子一轅,將車身擡至水平,好讓車內人不再下滑,另一臂伸向段簡璧。

段簡璧扶著晉王伸來的手臂,才往前挪了幾步,忽覺那手臂下移橫在她腰上,屈肢上鎖,抱著她,幾乎是將她掏出了馬車。

段簡璧不防他有這個動作,沒忍住愕然輕呼了聲,意識到這是在外面,人來人往,忙噤聲不語,眼睛溜溜一轉生怕被人駐足觀看,白白凈凈的雙頰之上已飛染一片羞赧霞色。

站定之後,她忙推開了晉王手臂。

賀長霆看她一眼,目光掠過她桃蕊一般粉嫩含羞的面頰,心中如有浮光躍動,面上卻無甚波瀾。

“王爺恕罪,小人出門前明明檢查過車子,沒有發現裂口,誰知道半路會斷,您看這茬口,裏面叫蟲蛀了。”車夫請罪道。

這車子有些年頭了,是賀長霆開府之後便賞賜下來的,並不常用,外表看著光亮如新,誰想裏頭不知何時生了蟻蟲。

賀長霆沒有追究,叫車夫將牛牽回再找人處理車子的事。

現在只有共乘一騎了。

賀長霆看著段簡璧,她臉上霞色還未褪盡,只比方才淡了些,似清水芙蓉。

“王妃娘娘,叫王爺載你吧,不然這得走到什麽時候?”趙七見王爺看著王妃不語,王妃也一聲不吭,不知他二人打什麽啞謎,心直口快說了揣摩許久的打算。

今日還有正事,耽誤不得,段簡璧便沒拒絕,只輕聲對晉王說:“我自己會上馬。”不要再大庭廣眾抱她了。

賀長霆不說話,只等她走近馬鞍,正要擡腳去踩那馬鐙時,掐著她腰往上一送,把人穩穩當當放在了馬背上,而後才自己躍身上馬,雙手握著馬韁,把人圍攏在懷中。

段簡璧自然有些惱他,但畢竟要仰賴他騎馬載她,段簡璧只是暗自惱了會兒,沒敢露情緒。

她身量不算特別矮小,但坐在馬上,尤其是攏在賀長霆懷裏,便單薄得甚至有些微不足道。幸而她穿的是一身月白素裙,與玄袍加身的賀長霆對比非常鮮明,她才沒有被淹沒在高大挺闊的身影裏。

賀長霆的角度,只能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腦袋,隨著馬兒的步伐一顛一顛,她顯然不會騎馬,不懂雙腿用力夾著馬鞍以舒緩這種顛簸。這樣騎一路,到酒肆她大概屁股疼得走不成道了。

賀長霆一手控馬,一手用了些力氣箍緊她腰,緩了她的顛簸。

段簡璧卻不喜這種親近,雙手去撬他手臂。

賀長霆松了些力道,放她雙手進來,覆又收緊,將她不安分的雙臂也箍進其中。

段簡璧橫波生怒,仰著頭扭過去瞪他,奈何距離太近,他又太高,脖子仰得酸疼也沒對上他目光,只得作罷。

“王爺,別忘了你對裴將軍說過的話。”段簡璧氣力抵不過,言語不相讓。

賀長霆手臂驟然收得更緊,段簡璧呼吸都有些悶,她雙臂極力掙紮,賀長霆松開了些,卻還是力道適當地箍著她,並沒有放手。

“我說過的話,都記得,不勞王妃心心念念提醒。”

沈靜的聲音帶著幾分天然威壓自頭頂落下。

“那你現在在做什麽?”段簡璧撐著他箍緊的手臂,雖有些畏懼他的威壓,卻還是不服氣地小聲辯說。

賀長霆不再說話,手臂上的力道卻未妥協,隨她怎麽想罷。

段簡璧掙紮無用,言語相激也無用,只能放棄,乖乖由著他箍緊身子。

行至酒肆,小林氏和段辰早已準備妥當一切喪事所需,看到晉王同來,都意外地怔住了。

段簡璧對段辰道:“哥哥,殿下說他和你是舊相識。”

段辰唇角扯了扯,目色平靜叫人看不出虛實,看了眼賀長霆,笑說:“晉王殿下莫不是認錯人了?”

“明函,我是賀景襲。”

梁國公甫一稱帝,諸子隨之封王,世人多只知其爵號,不知其名更不知其字,段辰遠在西疆十數年,可能不知中原朝代更疊,不知大梁晉王是哪個,但絕不會不知賀景襲是誰。

段辰目光確實因這個名字動了動,“賀景襲。”

他自然聽過,段辰兄弟臨死前與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,說得最多的,除了妹妹就是這個光腚之交的好兄弟。

只是沒想到,時過境遷,好兄弟成了欺負妹妹的好妹婿。

段辰笑了聲,敲敲自己腦袋,“受過傷,很多事不記得了,殿下勿怪。”

賀長霆看著他,訝然之後,目光暗淡下來。段辰方才明明是記起他了,卻不願承認,不願與他有太深的瓜葛。

小林氏見此情況,忙說:“別誤了葬時,快往墳上去吧。”

說罷便吩咐仆從去套牛車,拉上棺櫝明器等物。

又對段簡璧交待:“人死不能覆生,你到那裏哭一哭便罷了,別哭太久,你身子本就不好,再傷了心……”

段簡璧忙截了她的話,“姨母我知道了,我們很快就回來,你也不要趁我們不在偷偷哭。”

幾人出門,賀長霆剛牽了馬來,見段辰也牽著自己剛得的汗血龍駒,對段簡璧道:“阿璧,哥哥載你。”

段簡璧自是滿口答應,撇開晉王朝自家哥哥跑去。

段辰身形與晉王相仿,只面皮比他更黑些,五官亦是英朗貴氣,微微一低身子攬住段簡璧將人拎上馬背,攏坐在身前。

賀長霆手下一緊,目光沈了沈,雖不悅,到底沒發一言。他們是親兄妹,久未相見,親昵些也在情理。

洪瀆原在大興城西北郊,自前朝起便是王公貴族的葬地,這裏距離段家墳塋不遠,小林氏不惜花費重金在此買了塋域,也是希望人生不過十九載,十三年都在漂泊的外甥能離母親近一些。

原上松柏蒼郁,墳冢累累,裝有段昱衣冠的棺櫝被安置在墓壙內,段辰親自下到墓穴,將一個包裹放在棺櫝蓋板上。那裏面裝著段辰兄弟幼時離家時穿的衣裳,出自母親之手,後來不能穿了,他們卻也舍不得扔,當護膝綁在腿上,這麽多年搓磨下來,早已破爛不堪,但段辰兄弟臨死前交待,西疆境接荒漠,遠隔關山,他們的屍骨恐無法歸鄉,便帶著他們幼時的衣裳歸葬,以便黃泉之下母親能夠認得他們。

“哥哥,那是什麽?”段簡璧也下到墓穴,撫著二哥的棺櫝問段辰。

“衣裳。”段辰說道。

段簡璧疑惑了聲,打開包裹來看,見是些破爛不堪的舊衣裳。

賀長霆也朝那衣裳瞥去,看見上面的織成紋繡,心中刀割一般。衣裳雖久經歲月,陳舊破敗,但他記得段辰臨去西疆前與他告別時穿的就是這身衣裳。

“哥哥們穿的就是這些麽?”段簡璧雖從未聽哥哥說起過西疆舊事,但從這衣裳便可想見他們何等艱辛。

段辰不欲惹小妹淚落連連,系上包裹說道:“都過去了,讓這些衣裳代哥哥陪你二哥去吧。”

段簡璧擦淚,拔下一只發簪放在包裹裏,說:“我也陪著哥哥們。”

“好了,出去吧,該掩土了。”

段辰引著妹妹出墓穴,見賀長霆又下墓穴來,解下腰間短刀放在棺櫝蓋板上,撫棺默了許久。

葬畢,行罷祭奠諸事,幾人欲離去時見原上不遠處一群人還在營建墓穴。

天色已晚,按說營墓不必如此著急。

“王爺,你記得夏王豆盧希麽,他被押回京才兩日,暴斃了。”那群人就是在為夏王營墓。

豆盧希割據河北,奉前朝為正朔,自號夏王,此次平定河北後,因著裴宣傷勢,賀長霆先行回京,將一眾俘將交與魏王安置。夏王慣有仁義之名,雖然兵敗被俘,押回京城也是應該好生禮待的,怎會暴斃?

“我還聽說,豆盧希的女兒,可能會嫁魏王做正妃。”對這種兒女情長的小事,趙七一向要比賀長霆更靈通。

賀長霆不說話,段簡璧和段辰也不說話,顯然都在默默聽著趙七的消息。

“豆盧希這一死,他女兒的婚事要麽得快些,一個月內辦完,要麽就得等三年後,孝期過了才行。我聽說可能是一個月之內就要辦。”趙七繼續說著。

如果一個月之內要辦喜事,那夏王確實得抓緊下葬,難怪會如此夜以繼日地營墓。

河北不比洛陽一盤散沙,夏王經營有道,有很強的號召力,他手下尚有一批忠臣良將,勢力不容小覷,而豆盧希女兒的郎婿,最有可能獲得這些勢力的支持。魏王若果真娶了豆盧希之女,便是如虎添翼。

“晉王殿下,看來你有麻煩了。”段辰確實不喜晉王,但現在小妹還在他府上,他也不希望晉王落敗得如此之快。

賀長霆看向段辰,他明暗不定的目光裏看不出到底是何立場。十三年不見,他沒想到有朝一日,故友會變得亦敵亦友,叫人捉摸不透。

段簡璧的眼神裏,卻是純澈的擔心,看了晉王一眼,又收回目光,抿著唇瓣若有所思。

回晉王府的一路上,段簡璧與晉王雖還是共乘一騎,但二人似乎各有心思,賀長霆依舊緊緊箍著王妃,免她顛簸,段簡璧卻沒有像之前一樣怒目反抗,乖順地坐在馬背上,心不在焉。

從晉王凝重的神色裏,段簡璧猜到他確實有麻煩了。

她現在畢竟是晉王妃,不可能坐視不管他的麻煩,且哥哥還要入朝為官,晉王若有麻煩,難免要牽連哥哥,再者裴家阿兄在晉王麾下效力,她在乎的人都和晉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,她沒有辦法袖手只做壁上觀。

可她現在只從趙七那裏聽了三言兩語,對這麻煩一知半解,沒有辦法判斷事情的嚴重性,她得找個人問問。

哥哥剛剛回京,一介布衣,對這些事大概也不懂。她還是只能問裴家阿兄。

“王爺,我待會兒,想召裴將軍去前廳,有事請教。”

騎在馬上,被賀長霆箍在懷裏,段簡璧就說了這句話。

箍在她腰上的手臂不知為何突然收緊,控馬的韁繩也向後一扯,勒得馬兒仰起頭一陣嘶鳴。

段簡璧不防晉王有此反應,扭頭奇怪地望他一眼,但他太高,望著太累,她便又轉過頭去,安靜等他的答覆。

他總是有諸多規矩和顧慮,給答覆一向很慢。

同上次一般,又是許久的沈默,馬兒已悠悠行過兩坊之地,才聽頭頂落下一句話,平淡地像塊兒司空見慣的石頭。

“元安在養傷,不要總去叨擾他。”

不知是否錯覺,段簡璧聽來,“總”字尤其沈重。

她哪有總去叨擾,這也才是第二次而已。

“何事請教他?”過了一會兒,頭頂又落下一句話。

段簡璧沒有回答,只是說:“王爺若不介意,我去看裴將軍也可,不勞他奔波。”

頭頂的呼吸似猝然重了幾分,繼而又陷入無盡沈默。

將到府門口,還沒有得到晉王答覆,段簡璧問:“王爺想好了麽,是裴將軍來前廳,還是我去看裴將軍?”

“你……”就那麽想見他!

一個字出口,賀長霆才覺自己不該說這話。他可以說不合規矩,叫他們少見面,但管不到她想見誰,她和裴宣遲早要做夫妻,三天兩頭想見面是人之常情。

他好像不應該推三阻四,不應該不甘不願,從他許下承諾那一刻起,他這個夫君就是徒有虛名了。

她見裴宣,真的不合規矩麽?他就是晉王府的規矩。

他明明可以果斷答允的,明明可以讓她歡心展顏,可他為什麽猶豫?

他也不明白,他在遲疑什麽,抗拒什麽。

“我會叫元安,到前廳來。”讓王妃三天兩頭去別院看望一個男人,總歸不妥。

回到府中,段簡璧徑直往前廳去等裴宣,賀長霆交待趙七去請人,也去了前廳等待。

段簡璧沒想到晉王會跟過來。他莫不是打算旁聽她和裴宣談話?

“王爺,您在這裏,做什麽?”段簡璧試探地看著他。

賀長霆端坐在廳堂上正面向南的主位,正了正衣襟,看向段簡璧:“人是我請的,我不該在這裏等麽?”

這話雖沒錯,可他真在這裏等,段簡璧和裴宣還怎麽說話?

段簡璧面露不悅,卻也沒說話。

賀長霆自是瞧見她這副神色,心裏也不痛快。

他不過在這裏起個掩人耳目的作用,待裴宣過來,他自會回避,她就這麽迫不及待要趕他走,他在這裏就如此礙眼麽?

“怎麽,王妃要請教元安的事,我不能聽?”賀長霆故意言語相激,倒要看看她會作何反應。

段簡璧橫波斜打過去,瞪他一眼,不動聲色收回目光,道:“我若說不能,王爺就不聽了麽?”

又是那副被他壓迫得敢怒不敢言的語氣。

賀長霆看著她,她卻沒有看過來,面朝外面,翹首等著裴宣,只留給他一張含嗔帶怒的側臉,不過少頃,那嗔怒也消失不見,只剩了百無聊賴的淡漠。

她不願和他單獨待在一起,哪怕無聊也不願和他多說幾句話。

細想近來諸般,自她知道他許諾成全裴宣後,她與他的話就很少了,幾乎也不再找他辦事,每次來都是請他允準她出府,或者準她去見裴宣,再無其他請求。

她已經接受了他的承諾,願意等待著時機,和裴宣雙宿雙飛了麽?

這結果不正是他希望的麽?

賀長霆收回目光,不再看她,就讓事情這樣發展下去吧,她真正接受了裴宣,將來離府時才不會痛苦。

“王爺,裴元安到了。”趙七在廳外稟,擡頭見王妃也在,又回頭看一眼裴宣,眼神警告他規矩些,不要亂瞥。

“嗯,你去吧,守好了,別叫人過來。”賀長霆吩咐罷,起身至廳門口,見趙七走遠,也欲擡步離開。

裴宣知晉王意圖,心中過意不去,喚道:“王爺……”他知道這樣做不妥,可是阿璧既找他,大概也有正事,他不能不管,他也很兩相為難。

賀長霆看看裴宣,面色溫和,並不在乎模樣,說道:“事情說完了,早些回去養傷。”

賀長霆步出前廳,又聽身後女郎遞來一句話,帶著誤會他的歉意。

“王爺,多謝。”

他大概也就只能在這種明修棧道、暗渡陳倉的事情上,得她幾分溫柔感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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